谁是你的维纳斯。

文我∣往返线

*Out of character预警/全文5k+

*一些相同且简单的故事/相同故事指路:雨季逃离(建议先看这篇)

*感谢起名的朋友 @一粟小一粟【看看置顶本】 

*前情提要:关于波子 

 

 

“你怎么能爱上我呢?”

“我试着克制过了。”

/法贝尔布克

 

.

 

余远舟从不开口问,她最不爱的就是将生活塑造成严肃文学现场,探讨宇宙、星空和生命起源。所以她避免争端、质问和剖白内心,但她心中有一个恒久而静默的话题,沸腾的、枯萎的、烂漫的:你为什么爱我?

 

刘耀文从小在一堆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簇拥中长大,他一向不觉得四百多天、五百多天是一段多遥不可及的距离,左右不过是南城区两端,一个小时路程。并不远。他曾用九个月的生长痛将自己打碎重组,啖碎蝴蝶薄翼,任由各种破坏从而向更高一级过渡,反转后极致漂亮的成效将那九个月的辗转反侧和失眠噩梦浪漫化了。他躯壳生出剑气又套上鞘,跟在余远舟身后攒着那几盘从这条江搬到另一条江的DVD。他说,“你等等我。”

 

刘耀文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没有及时得到对等热烈的直白,于是他晃荡成七零八落的模样,从而错过最赤诚勇敢的余远舟。后来这段时间成了木板上的一个被拔出来的钉子,没人提就没人管,但它一直在那里,是破旧木板上新簇簇的、流着血的孔。

 

他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前进又后退。他企图看到余远舟哪怕有一瞬间的落魄或者失态,难以测度、意味深长的过去催化而成一个旋涡,里面储存了刘耀文每一次瞬间的心动,就像是最初的因——幼时余远舟毫不留情地把水果蛋糕砸在他脸上,进而每一个因都是另一个因的果

 

余远舟自诩在情感上是道德感不强的人,算不上是游戏人间,也谈不上绝对忠诚。这导致她对白纸一样不懂弯弯绕绕的刘耀文一向心软又绝情,从不挽留,很少主动。闲散人士不喜欢结束,所以从不开始。荷尔蒙攀升时在涨潮,循环一轮还没有结束,余远舟说,退潮了。于是船在五分钟内搁浅。

 

那晚芒寒色正,刘耀文爬过去蹭蹭余远舟的鼻子,进而过分地衔住她的唇。刘耀文也很少直接说爱,他们都很少把爱放在嘴上侃侃而谈,唯恐自己不着调的话把这已经被说烂的词再踩到泥里,但又却都在心里莫名其妙地给这个词打上一个又一个标签。玻璃闪碎出霓虹,刘耀文从一条江飞到另一条江,去追赶随时随刻退潮的蓝色海。

 

 

 

榕城连绵了一整个五月的雨。偶尔放晴。难捱。雨后的大水蚂蚁占领接近自己的飞行最高度缠上电扇边缘,急速转动和磁场力把它永远挂在了上面。

 

余远舟握紧了拳头,尽量让自己的神智集中在圆锥曲线繁杂的计算中。前两天余远舟刚被德育处主任说教制裁,睁眼瞎地要求把所谓“乱七八糟配饰长发”扎成高马尾。她最近什么想法都有,高考后酒按扎、按箱买,天台风大景色好,妈的化学物构真难。余远舟当然没理她,和朋友坦坦荡荡地玩着手机。所以,没扎起来的头发披在肩膀,有几缕黏在右脸——准线在哪里来着?

 

还有十五分钟高三晚自习下课。空调提前歇业,后桌他们一堆人聚在一起笑嘻嘻地说着羊蹄甲开花时天南海北的他们,段长从旁边幽幽走过去,也当没看到,最后十五分钟,谁也不愿意找麻烦。

 

余远舟有点儿想刘耀文。越想进去的房间,叩门声越小。没有确切消息的时候人很容易迷信,而且是什么都信。大数据捕捉到她的焦虑,在她第三次刷到星座分析视频之后她把自己卷进被子里,开着二十四度过夜空调。她想,水瓶不找他,是因为不喜欢,还是因为太喜欢。

 

想念其实没有那么大,使它显得那么大的是夜晚沙沙入梦的风、许久没有闻到的薄荷味、处于方格块里的孤寂和不熟悉。去剖白自己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但即使是通过对话框也很难以宣之于口。且当是从古至今含蓄美感的宣扬深入骨髓,或者是她从小便适应在框架里生活。方格里的人不讲感情。

 

“我当然是去北京了。”

“省内的也很好啊,干嘛执着于C9啦。别学润德班的人我求你。”

“我看专业吧到时候。”

 

他们撑着头描绘着光明远大的蓝图,校服外套系在腰间,留着教导主任说到不愿再提的边缘发型。而余远舟在想,刘耀文每次晚上来附中找她,都得翘掉一节晚自习,花近一个小时转三次线,横跨两条江。

 

余远舟叹了口气,这次的分手期好长啊,能在修一条附中到一中的直达线路吗,修好了我马上去找他。刘耀文上一次辗转飞来附中,是三个月前。

 

 

 

二月份的榕城春寒料峭,新月像白色梨花一瓣散在墨色里。刘耀文跨过整个南城区飞过来总是要带着余远舟绕路去美食街吃拔丝地瓜。那个摊子吃地瓜送不常见的蓝色汽水,颜色比打印店新推出的克莱因蓝还正。余远舟爱干净,路边的红薯一定要等到回家,慢条斯理地带上手套才肯剥开黏腻的、微焦的外皮,满心欢喜地等待拔丝的香甜——可惜冷了,不好吃了。

 

想要的开心也就那么出炉成功后的几秒钟迫不及待的时效。等你准备就绪,拔丝地瓜已经凉得彻底。都是这样的,当你开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看似触手可及的事物就已经飘到九霄云外了。

 

刘耀文是那种一定要吃刚出炉的,还蒸腾着热气的红薯。为了避免余远舟回去莫名其妙地就不开心,烫红了手也帮她剥,后来余远舟释然了,手脏了就往刘耀文身上霍霍,一个冬天刘耀文要报废好几件羽绒服。汽水瓶碰在一起的声音在鸟群飞过的上空被时光轻轻一吹,现在刘耀文站在她身后,影子能完全拢住她。

 

 

 

余远舟放弃那道圆锥曲线了,从桌子里搜罗出一本国际组织。课本的右下卷起一个小角,后桌用笔盖那头戳戳她,示意让她回头一起讨论。

 

后桌最近总跟她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神神叨叨的,应该是想撩拨又不愿意放弃其他鱼。他嬉笑的声音就像是知道你哲学大题用错原理的政治老师三十秒不讲理的劈头盖脸,令人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他。余远舟没理,肚子有点饿,应该是晚饭食不下咽的缘故。

 

 

 

每个家庭给高考生的特殊关照就是每次晚饭时候置放在餐桌最中央上面还泛着一层油光的大补汤。余远舟看着母亲重复着用抹布隔热把刚刚炖好的汤端上餐桌的动作,从上次省检成绩跌落开始,每天一次,一个多月。

 

如果没事发生,余远舟就会用大勺子撇开表面的一层油脂象征性地喝两口汤,然后急急忙忙起身拎起在沙发上的书包说着我要迟到了离家出门,到了楼下才松了口气,收拾好一贯不知为何狼狈的姿态,再优哉游哉晃荡到学校。路上会遇上三两个同学,最好不要是后桌,也不是难以面对,只是懒得寒暄。

 

“谈就谈吧。”

 

妈的,如果。

 

条条框框限制出暗地里草木皆兵的心性,余远舟这下子连装模作样都懒得,随便扒拉了几口米饭就扔下一句我吃饱了起身回房间,床上有昨晚熬到两点但没写完的数学整卷,背面倒数两题的答题卡页面有点空。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榕树,有新簇簇的绿。

 

母亲从小教导她要礼貌、端庄、漂亮、受到大家的赞扬和喜欢。余远舟早知道做人的出发点如果是单纯讨人喜欢,就得准备在任何时候,在任何事情上妥协。

 

所以她不妥协,即使母亲不松口,她也不会和刘耀文说再也不见。但是保守的母亲却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假装无事发生地给她盛了碗汤。余远舟最厌恶这样云淡风轻和粉饰太平。活于规则的人追逐自由,余远舟一直相信别人都是复杂的好人,她则是纯粹的卑劣。于是她敛去神情,习惯性地再次封闭自己。

 

消息提示音没关,余远舟看到界面显示是刘耀文发过来的连内容都没看就噼里啪啦扔过去那么几句不着调的话。余远舟总是有底气的,随便她说什么,都能成立合理意义。她有点气,又有点好笑,刘耀文怎么能在回答阿姨“你和小余到底啥关系的”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地蹦出“睡了”两个字。这种语义不明的句子真的不会被他语文老头拉出去在一中国旗下“杖毙”以儆效尤吗?

 

 

 

余远舟想快点走出校门——刘耀文今天下午到底发了什么来着。

 

羊蹄甲花期从残秋到盛冬,擎云级人再回望,就换了栖息地。现在自然只有沾着水的,被染上深色的釉质饱满的宽叶。

 

“温校明天升旗又要说什么?”

“我就没听过他说话。”

“鹏程从今始,相望青云端。”

“怎么又这个?”

 

光速不变原理认为,真空中的光速对任何观察者来说都是相同的。可是观察者的记忆并不是一种加法,蕴藏着底层联系逻辑,是比AI随机函数还要不明确的可能性混合。

 

“又他妈开始下雨了。”

“准静止锋死活过不去了是吧?”

“不是厄尔尼诺?”

“化地人上人闭嘴,看到你们这些只考两天半的就烦。”

 

余远舟鲜少完全安静下来,她有很多面,爱笑的,健谈的,阴暗的,沉默的,所有经由她的事物让她养成了随时随地跟自己做对抗的习惯,风来她就追月,山隐她就踏泉。

 

 

 

在这段刘耀文单方面主导的所谓分手期,时间漫长得堪比二零年的寒假。那时他习惯地抱着被子笑嘻嘻地看似无攻击性地爬上余远舟的床,昏黄的台灯即将被关掉,刘耀文翻身抵住余远舟的额头,耳朵红得不成样子,半晌才移开,把自己埋进被窝。

 

余远舟做了很多很多梦,满眼青山和白云,白云聚了散散了聚,河岸的风带着凉意吹来,接下去是牵在一起的手,漫长的午觉后桌边的小蛋糕,和冬天随着热气蒸腾离开的羽绒服。醒来她想,完蛋了,我喜欢刘耀文。真的完蛋了。恒久又静默的话题悄悄地开始燃烧,内里是沸腾又烂漫的玫瑰花,如果刘耀文迟疑、犹豫和后退,那玫瑰就枯萎。

 

她又开始对抗,即使是她自己。比如倾诉欲,她总在用自己的时间换取别人月亮阴晴圆缺导致的顷刻丰沛的感情。她对人人都喜欢,所以对人人都漠然,余远舟早已习惯听完还是说完,都觉得寂寞,但她寂寞多回了,也不差这一次,这顶天算个一级对抗,比起自己喜欢刘耀文这件事,前者显得微不足道。

 

余远舟也承认在暧昧期上头的瞬间会特别想谈恋爱,可是她总是在浪漫主义之外保留对这个世界最恶意的揣度,她对抗,她扼杀,她对着捧着一颗真心的刘耀文摇过无数次头,说,没有人能长长久久地喜欢我。

 

但她选择背叛自己的诚实、坦然和卑劣,用秘密和谎言兑换一次确认拥抱的机会。人类本性是看热闹,再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余远舟早知道这种事儿一说出去并在寻求意见基本上只会得到“怕啥,上啊。”诸如此类的回答,她只是需要有个人给她反复确认,是的,可以,上。而且朋友还贴心准备了“大冒险”的退路,不上都有点白费朋友的脑细胞和两小时谈话时间。死马当作活马医,在沉默了三十秒后他凑近,摸了摸余远舟唇瓣,鬼使神差地亲上去。余远舟掐着自己衣角想,算了,完蛋就完蛋吧。

 

 

 

刘耀文还以为他会扑了空,余远舟盲回消息也不是一次两次,压根没看随便扔过来几句话就当敷衍。他经常这样,想来就来,也不一定会提前打招呼,说了也不一定看到,但他来,吹着榕城晚上凌冽的风,穿过薄荷酒混着冰块的雾,只为了来这里看一眼她空空的窗。不过空与不空,全是他自己的事。

 

他不耐烦地撩了两下头发,晃荡了自己手上的果冻甜甜圈,想着前两天听到他妈碎碎念榕城新地铁线的事,操着川渝口音的女人恨铁不成钢地希望她儿子早点给她拐个儿媳妇回去。

 

紫色校服外套扔到余远舟怀里之后她才堪堪回过神,刘耀文收了力,不至于疼,“我飞过来在校门口等你半小时了你才出来啊姐姐。”

 

余远舟自认朋友圈九宫格把尚在分手期的男朋友放在C位还嘲笑他有种缺失脑干的帅是鲁莽了,忘记屏蔽阿姨导致刘耀文被四位家长施压是她欠缺考虑了,但是语义不明差点儿让母亲掘地三尺开出女儿红确实是刘耀文这个杀千刀的不地道。


余远舟满脑瓜子都是那句不屑一顾的“睡了”直到刘耀文把果冻甜甜圈和一只忘记是KFC还是MCD的可达鸭塞给她。余远舟非常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有一种要哭的冲动。但她眨了眨眼睛,想着直通地铁线到底要不要开通。

 

 

余远舟和刘耀文在附中旁边漫无目的闲逛和交谈。余远舟小时候参加钢琴比赛,第一名可以跟郎朗四手联弹。余远舟灌了两瓶波子汽水叼着个棒棒糖练了一天琴,刘耀文在客厅看喜羊羊与灰太狼,半个小时进来探一次班。进了前百,但余远舟很累,那天晚上抱着刘耀文睡,一觉醒来他们两都蜷缩在床的四分之一角。

 

余远舟谴责他不爱虹猫蓝兔七侠传,压着刘耀文陪她看了两小时,直到金鞭溪莎丽右手受伤,余远舟就把电视关掉了。刘耀文也不问为什么,哥哥拎着汽水进门,打开盖子递给他们。之前余远舟也总是跳掉这一段,刘耀文背着她买了一套DVD,在家里看了,莎丽没能参与合璧,嚎啕大哭。到后面,刘耀文已经能精准调到左手剑的部分。

 

刘耀文觉得余远舟强大又脆弱,粗心又敏感。她不爱看离别,不爱互相折磨,不爱最终离散。她总是从不开始,所以且当一切都是Happy ending,又永远相信久别重逢,失而复得,虚惊一场的戏码。刘耀文和余远舟的影子在地上并排走着,余远舟拐弯抹角地自我夸奖,她完成了一场非常自然的和好如初。

 

榕城的雾很出名,玻璃里面晃着霓虹,像是威士忌边上的一抹冰碴,疏疏的月光在南方是假象的雪。刘耀文抱了抱余远舟,头埋在颈窝,非常轻地吻一下。


刘耀文怎么会不想余远舟,他甚至不断地想到那个来自澳门的包裹,经过重重消毒和检查,终于放入大陆境内,那是他患得患失,词不达意的缘故,那是破旧木板上新簇簇的、流着血的孔,那是余远舟最纯粹的十三岁,她的新月,她曾经有过的珍贵勇敢。他怎么会不想余远舟?但他就是说不出口。

 

刘耀文的眼眸在频闪的破碎路灯下忽明忽暗,他们陷入心照不宣的沉默,但是他们都清楚他们都还愿意为彼此停留,“附中到一中的地铁项目不知道有没有。”


刘耀文莽撞却生动,时刻准备着尝试,无所谓失败,即使余远舟再次把他推远,再次摇摇头说她不相信。所以他刚想说,没关系,多绕几次也可以。

 

榕城雾气裹挟风过境,刘耀文理理她头发。可是余远舟笑笑,她向来通透又聪敏,完美的和好如初必须要她朝刘耀文跨一步。她眼睫颤颤像蝴蝶振翼,“考完我去找你,我来跨越那半个城,不管他直不直通。”

 

九月还早,而玫瑰花期到了。

 

 

(部分灵感来源:

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有意味深长的、难以测度的过去催化而成,都是由因果之链推演而成。当然,没有什么最初的因,每一个因都是另一个因的果。每一个事情都指向无限。——博尔赫斯 《博尔赫斯谈话录》

房子实际上并没有这么大,使它显得大的是阴影、对称、镜子、漫长的岁月、我的不熟悉、孤寂。——博尔赫斯)

 

写在最后:

 

灵感来源于波子。在写的时候我总犹犹豫豫瞻前顾后,怕余远舟不像余远舟,怕刘耀文不够刘耀文,怕榕城不够榕城。是迟到了蛮长时间的出关礼物,总之,你特别好,特别值得被爱。 @波子汽水雑貨鋪 

 

感谢大家包容地看完。另外,玫瑰花期到了。

 

评论 ( 8 )
热度 ( 166 )
  1.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牧神镜衡 | Powered by LOFTER